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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融化?是夏天!】被遗忘的敌人

大人,请用葡萄慕斯山弟17天的冰镇葡萄!


*一个不怎么夏天,但确实是在夏天发生的故事

*全文约1w字,设定捏造有,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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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亚在一阵翻涌的下坠中醒来。

  他猛地吸一口气,发出嘲哳的呼吸声,胸腹如波涛翻涌,好像刚经历过一阵溺水的挣扎。

  而刚才梦中的回忆此时与现实的场景混杂在一起,现在正是凌晨时分,窗外不透出一点光亮,却正与他梦中的、暴风来临前的黑潮毫无二致。凯亚被噩梦惊扰,又在缺氧般的下坠感中复苏,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便感到天旋地转,那感觉好像正在被飓风撕扯。来自梦境的侵蚀越来越深,让他这一个月里做着相同的梦。

  这梦有深有浅,却无一不在他最熟悉的城邦中上演,就像一种预兆:遮天蔽日的黑云、连接天边尽头的巨浪、卷起黑云翻滚的飓风,从遥远的地平线——遥远的北方而来。它们是巨人,离此处尚有两万里远,但声音已经通过浑浊的介质传来,踏着冰之国度的冻土、古国的残垣,巨人行走得很慢,但是一步便能跨越山海,人类在遥远的东方就能看见它。

  凯亚不知道它是什么,是谁,或者说应该是“祂”。但是在巨人到来前,他还有做梦的机会。

  窗外传来巡夜人的脚步声,他们踏着平滑的石板路,手中的提灯摇晃,在凯亚房间里投下绰约的影子,这让他心安了不少。于是凯亚打算再睡一觉,因为离黎明尚且遥远,刚才梦境中发生的故事又太过模糊,他急于看清楚那风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场睡眠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像每一个做梦的人一样,凯亚发觉自己正在拍打骑士团一楼的花窗,没有前情提要,也毫不在意自己失了风度,就像个发疯的流浪汉一样对着玻璃进行猛烈的攻击,他听见自己在不停呼喊着琴的名字,或者是丽莎、安柏、阿贝多和法尔伽,甚至是每一个曾经同他共事过的同僚。可是窗内的人却依旧安然地整理资料或是喝着下午茶,凯亚急得像要咬碎牙齿,因为巨大的危机将要来临:蒙德城正在经历千年难遇的风暴,比龙灾都要强上十倍,可是除他以外并无人发觉。

  窗外,刀割一样的风刮得他睁不开眼,于是凯亚决定放弃提醒骑士团,转而奔向蒙德城,叫住街上每一个还在室外的居民。有人意识到风很大,却好像并不介意,猎鹿人只是把店外的桌椅收了起来,那开放式的露天厨房甚至还在营业,这让凯亚十分震惊,因为在风雨的吹打下那炉火都已经灭了,门前也没有一个客人。

  “商店街的店铺,立刻关门歇业!”凯亚大喊,“这是骑士团的命令,没有统一通知,任何人不得私自营业!”

  莎拉惊讶地看着他,但好歹听从了命令,行动迟缓地开始收拾铺面上的物品,看得凯亚相当急躁,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骑士团的预案呢?维护秩序的巡逻小队呢?这些居民竟然一点也不惧怕灾难,甚至连骑兵队长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在缓慢地走回建筑物中,就像卡住的齿轮。凯亚本想冲上前去,训斥每一个木讷的听众,可就在这时,就连他自己也忘记了如何走路,一种巨大的不和谐感钳住了他的双腿,思维成倍地开始运转,却逃不出肉体的牢笼。

  城市里灰暗而模糊,似乎被一朵果酒湖那么大的乌云笼罩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点儿像暴雨前湿闷的潮味,又夹杂着令人厌恶的烦闷,此时唯一的亮色是城镇北门旁的天使的馈赠,它在一众建筑中显得灿烂辉煌、灯火通明,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引人入内的陷阱。凯亚一边发觉自己在做梦,一边不由自主地向着建筑飘了过去,好像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解决直到世界之底的一切问题,可是他越是靠近,周围的景色便越是后退,那座他再熟悉不过的蓝顶建筑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在无尽黑暗之中消失成一个点。

  梦醒了。

  

  凯亚拉开窗帘,发觉黎明正在到来。虽然梦的恐慌还残留在他的胸口,但窗外显得一切正常,朝露浅浅打湿窗柩,侧耳倾听,还能听见团雀穿行在城镇中寻找慕风蘑菇的叫声。

  你得振作点儿,凯亚用冷水沾湿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或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还好睡眠状况并没有影响到平日里的工作……该去找丽莎调配一些安神的茶,也可能是最近酒也喝得过量……凯亚对着镜子前的自己安慰道。

  好的,那么今天该怎么做?

  不出所料的话,整个上午薇尔都会在风神广场附近晃荡,带来线人新一轮的情报。最近深渊教团躁动不安,通过通常手段收集来的情报并不能触碰到一些关键信息,他得再使用一些特殊的语言“技巧”搞清楚那些残党正在谋划的事——有时候你得承认,深渊的侵蚀越严重,它们与地脉的联系就越紧密。

  那些流动于地底深处的秘辛无时不刻敲打着他们这些情报人员的神经,一份解读能被传达个百八十遍,但汲取自地脉的原始通信则永远不会改变其原初的意义,而凯亚正好有这样的天赋:语言是一种能够更加接近世界真实的通道与手段,坎瑞亚的语言源自于千年前第一王座交予人类传颂的经诗,那时的人类还不会说话,只能透过欢愉与悲戚的语调交流,第一王座的语言是复杂的编码,头脑简单的人类还未成长到可以解读它们的时刻。

  于是神将语言简化成重复的印象、有节奏的歌谣,直到人类踏上他们整个历史的起点,学会的第一个词便是“偶像”。

  “偶像”——凯亚是知晓的,一切伟大、一切可以被尊崇的宏大之物都可以被称为偶像,那些未知且令人恐惧臣服的事物也是。坎瑞亚没有真正的神,但是有“偶像”,曾经每个坎瑞亚人都会亲自雕刻独眼的雕像,用于存放他们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和不安定感,但是凯亚离坎瑞亚过于遥远,就像因提瓦特一样心如铁石,他的过去是由甘甜的果实与海浪的咸湿构成,并未将偶像一词寄托在坎瑞亚的孤寂之上。

  他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过往之物,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骑士团的门前。守卫士兵第一次见到骑兵队长来的这样早,亲切地向他致以问候,并把在夜晚点着的灯芯取下。凯亚手里揣着一袋猎鹿人新鲜出炉的吐司,烘烤的香气从纸袋的边缝中泄出来,钻进他的鼻腔,带来一些驱散噩梦记忆的好心情,这些吐司买多了些,可惜守卫们还在值班,不好站在骑士团的大门口自由享受早餐。

  凯亚与他们打完招呼,赶紧躲进门檐的阴影里——七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展露獠牙,从早晨开始便悄悄地为地面加热,就像发酵后的面团被塞进烤炉,他们这些穿着盔甲,浑身绑得比至冬人还要严实的骑士不得不接受自己如同面团一般的命运,而每当骑士们看见自家骑兵队长的肩上还覆着一团毛绒绒的大毛领时,便会在心里祈祷:如果以后有获得神之眼的机会的话,那么这眼最好是冰系。

  凯亚轻车熟路地摸到团长办公室门口,苦咖啡的气味先一步表明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那是琴·古恩希尔德,而她的好友丽莎也难得在盛夏的清晨醒着,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读报,面前摆着一壶刚沏好的花茶。

  “早上好,勤奋的骑士们。”凯亚扬起轻快的语调,“我给大家带了一些烤吐司,好让丽莎小姐不至于投诉骑士团亏待职员。”

  “哎呀呀,看来我们的骑兵队长昨晚又没有睡好,”丽莎一眼发觉凯亚的倦怠,“如果你还想从我这拿走一些安神茶,很抱歉地通知你——现在需要预约了。”

  琴从凯亚的手里接过两片还余温的吐司,用前一日的报纸夹住,这样就不会弄脏手套。“抱歉凯亚,我和优菈先前取走了最后一包茶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可以分给你一半。”

  

  “只不过是茶叶而已,我想阿贝多那里应该还剩一些精华凝液。”

  “只不过是茶叶而已——瞧瞧,这是多让一位巧手的女士伤心的话啊。”丽莎放下茶杯叹气道,“凯亚队长,喝完茶便转头不认人了。蜥蜴尾巴…或是炎爆树的根…下次该在骑兵队长的茶叶里加些什么小配料好呢?”

  

  “冤枉啊!丽莎小姐心灵手巧,我只不过以为制茶对于伟大的魔女来说是小菜一碟……”

  “对于酒鬼凯亚队长来说,制茶当然是小菜一碟——”丽莎笑道,“这确实不像酿酒一样有着多么复杂的工艺,品尝时,也只需要用温水一泡,不用考虑调制的比例。可是既然说到这里了,凯亚,对于某些事情我确实有些在意:最近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凯亚眉头浅皱,他的这些骑士团同僚足够敏锐,可不像在梦里那般迟钝。如果只是普通的噩梦,他还能将其当个茶余的笑料与众人一叙,但不是现在——与噩梦产生长时间的同调可不是什么好事。凯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噩梦似乎是想要告诉他什么,或者说,这种诡异的力量来自于上天的昭告。他并不想要丽莎掺和进来,这位小姐的命运本就坎坷,梦境伤神,而她的寿命……

  “确实有一些不对劲,但可能只是某些情报工作的‘副作用’。”凯亚囫囵糊弄了过去,“你们知道的,我必须经常与深渊教团的那帮家伙打交道,有时若不让自己染上一点他们的气味,很容易暴露。”

  琴看起来有些疑虑,“真的不要紧吗?凯亚,这部分的工作一直是由你全权负责,我担心会让你压力过大,但也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同你分担。”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亲爱的代理团长大人。”凯亚无奈地笑笑,他并不想为琴增添不必要的担忧,“这些事情在我手里过了多少年,我想整个蒙德都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何况咱们伟大的首席炼金术师和我关系不错,想必也不会对我坐视不管吧。”

  “可是亲爱的,你身上的元素力实在是有些奇怪——嗯,或者这样说:并非是一种自主的紊乱,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遮罩在上面一样。请你告诉我,你真的没问题吗?"丽莎评价道。

  

  “我想,大概率是没问题的。时候不早了,我得去看看那群被咱们抛在脑后的新兵蛋子,如果他们还保持着与上次训练一样的水准,那这才是骑士团最需要操心的事。”

  凯亚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离开办公室并顺手关上了门。要说实话——他才不会去找阿贝多说些什么,这次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件似乎并非能用常理逻辑解决。他有一种鲁莽的想法:这持续不断的噩梦并不是非解决不可,他甚至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与之俱来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明明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提醒他完成那个遥不可及的使命。

  虽然他并没有被告知,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但是长久以来的梦境提醒着凯亚:他的使命,马上就要降临了。

  

  此时正值蒙德盛夏,似乎并非这个城镇最热闹的季节。原本能在各处瞧见的绿披风吟游诗人也不见了踪影,查尔斯都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赊过账了,不然他一个人的份额就能抵上酒馆一整期的坏账。凯亚听闻,不禁留了个心眼,因为他亲爱的前义兄、酒馆的实际掌控者迪卢克·莱艮芬德不可能无视此事,迪卢克比他更清楚吟游诗人的身份,但凯亚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着手下查。

  好吧,风神消失、他这珍稀坎瑞亚人又发生了一些魔力事故、城外的深渊教团躁动不安……凯亚不得不承认,似乎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件即将上演。

  酒馆里人满为患,不仅是因为美酒,更是因为此处阴凉。小时候曾有一对兄弟躲进酒窖里避暑,然后被怒气冲冲的克利普斯捞了出来,但为时已晚,两个小家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撬开了软木塞,一瓶横置的葡萄酒撒了一地。

  迪卢克晕乎乎的,整个人黏在弟弟身上,而凯亚还有半点清醒,一边搂着哥哥一边吸鼻子,看起来有些被呛住。自此,迪卢克拒绝一切不够甜的饮料,叫他试酒无异于逼他吃药。这样的情况在十二岁之后才略有好转,凯亚认为莱艮芬德的天赋在于酿酒,他们天生就有对温度与湿度的敏感,选果的品味也相当好。尤其是在迪卢克十岁获得神之眼后,他的身边就常有一种果物的醇香。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有人从酒馆三楼走了下来。来人身着友善的黑白配色酒保服,但在看到凯亚的瞬间换上了一副不那么友善的表情。迪卢克将领结松了松,挽起一边的袖子,用淡金色的袖钉扣好,查尔斯让出一个身位,侧身在他耳边交代了些东西,便识趣地退下了。

  

  “关于那位吟游诗人的事,我也无可奉告。”

  迪卢克不等凯亚点单,默认似的从桌案下拿起蒲公英酒和白葡萄酒,利落的动作省去了些不必要的寒暄,直切正题。

  可他难得没有听见凯亚油嘴滑舌地接话、或是想从他嘴里继续撬出些什么情报。当然凯亚也并不好意思说这样重大的事件他是今天才发现,但既然北大陆情报组织都无法调查出风神的去向,就更意味着深渊方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过,酒馆可以交流人类的情报,却不适合谈论世界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你是否考虑过这次的事情并不关乎于——”

  “我当然知道。”迪卢克回答,“恐怕骑士团是安逸久了,蒙德城外这么久没有出现过成体系的深渊集团,我们眼观八方的骑兵队长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凯亚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说自己仅仅是因为噩梦而放松了对深渊教团的监视,那迪卢克恐怕会把他当傻子。

  “这里不便说,”他放下几枚金色的摩拉,“午夜时分,我会在教团上一次出现的地点等你。”

  

  “……海滩附近,那里还有一部分焚毁的痕迹,别让人跟来。”

  “明白、明白。”凯亚摆摆手,开门离开。“这杯算我请你。”

  

  不过他没想到,迪卢克会真的喝下那一杯午后之死。

  夜晚的海滩,风从陆地归海,将身后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潮汐的涨落是每天固定的规律,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们深信不疑,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连月亮也是假的,潮汐便显得不那么浪漫了。

  现在是退潮时分,更多的砂石裸露了出来,一些被打碎的贝壳落在里面,连小孩都不愿去捡。小时候,他们会去更远的海滩捞贝壳,那大约是蒙德更北的地方,现在已经随着法尔伽的北征而暂时封闭了通道,远方的大海静静地等待着谁人的注视,而夜晚看不出四季,它将所有气氛温柔地笼罩在一起。

  只有凯亚记得这是夏天,他脱了靴子踩在温热的沙滩上,偶尔会有青色的螃蟹从他脚边掠过,可是他早已过了抓螃蟹的年纪,换做平时,他现在已经躺在床铺上,等待着又一夜的噩梦来袭。但是今晚将有人一起共度,王子殿下姗姗来迟,即使过了午夜十二点也不会丢失落跑的公主。暗夜英雄今天没有换上夜行服,不然出现在这宁静的海滩上,就会显得过于惹眼。

  “这不太像是你的作风。”迪卢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并不是休息日,有什么事情重要到牺牲睡眠时间,跑到大老远来传讯?”

  凯亚低着头,用脚趾在沙滩上画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形状。他们双向选择的地点,摆脱了那些需要绕弯的正式场合,便可以私心地加入一些个人话题:迪卢克不是没有意识到。相反,他与深渊的联系并没有凯亚那样紧密,但也没有资格强迫凯亚与他分享——他曾经为此十分气愤,这种气愤在第一个知道凯亚秘密的夜晚就达到顶峰:他乖巧的义弟在数十年中都同时生活在另一个家,是晨曦酒庄的壁炉不够温暖,还是他的爱意不够浓烈,以至于凯亚甚至在想着逃走的事?

  那时候的迪卢克的脑海中充满自信带给他的骄傲,他走在克利普斯教给他的正确道路上,每一次真心的夸奖都会让他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那个夜晚,凯亚的秘密给他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当头一棒,于是迪卢克愤怒地退缩了,逃离所有他无法掌控的事物,逃离所有温柔的背叛,但仅仅是逃离并不足以造就真正的自我……谦虚和包容也不是。

  

  大海与夏天是包容的,火焰却不是。

  火焰是灼痛,带来新生,是引火人自己的选择。

  在他回到蒙德,凯亚再一次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这只狡猾的寒鸦就已经引火上身,而迪卢克对此并无意见:他不需要凯亚向他证明觉悟,而在火焰焚毁凯亚的一切之前,迪卢克也不需要对他负责。

  

  沉默许久,凯亚并没有回答费尽周折将传讯地点放在此处的原因。他虽然不畏惧噩梦,但这样的夜晚着实有些难得。他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冲动,比如将所有的困境都倾盘托出,然后向这位纯正的人之子寻求建议:“回答我”,他这样说道,“回答我”。

  迪卢克皱眉:“你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

  “今天是第二次有人说我看起来不太正常,”凯亚回答,“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没有听见迪卢克的回应,凯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在想,我有一种欲望,或者说一种使命感……得告诉你那些我在梦里经历的事。”

  “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情报,或者称不上情报,只是一些普通骑兵队长的梦境。但在这些梦境中,我感到自己被胁迫,被灌输一些不属于我这个体的负担。蒙德在经历一场毁灭,风向转变了,神消失了,那些我们看不见的敌人正在肆虐。”

  “我不能出声,在梦境中,我没法告诉任何人,也看不见你。我注意到巨人的脚步声——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空旷的原野上打出一记压缩风拳,不、比这要更大些,轰隆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是北边的北边,世界尽头的地方,就像是一批大军,它们拥有共同的步伐,每踏出一步,整个世界都要震颤三分。”

  凯亚原以为迪卢克会不屑于倾听这些意义不明的诳语,却发现对方正一本正经地望着他。

  “继续说下去,我很感兴趣…不如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说这些。”在凯亚略微惊讶的目光中,迪卢克伸手松开了紧绷的发绳,火红的长发飘落下来,任由微风将它们吹散。“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时常在想,为何你要选择那样一个岌岌可危的夜晚,向我透露那些神明视线死角下的噩梦。你是想让我也摆脱神明的怀抱吗?亚尔伯里奇,你得偿所愿了,你的罪恶感、那些委屈与坎坷,都交于我了。”

  “那你觉得这是一个相同的夜晚吗?”凯亚问道,“这些梦境究竟指向何处,没有人知道,星盘上一篇灰暗,这样的和平又能持续多久?假如我的使命是撕碎幻景,那么我是英雄,还是罪人呢?”

  他听见迪卢克轻叹一声,但并未给他带来紧张感。凯亚回过头,从碎发的间隙中观察迪卢克的表情,那些曾经稚嫩的烈火沉淀了下来,在眼瞳深处静静地燃烧。经过历练,迪卢克最大的改变就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表情,这种认真的性格就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可爱。凯亚坏心眼地盯着他,装出一副无谓的样子迎接他的审判。

  “既不是英雄,也不是罪人。”迪卢克评判道,“你如果只会在他人的评价中构筑自己,连一个完整的人都不是。”

  “真不留情啊,但就算是我,也有想要坚持的事。”

  “那你也不必摆给我看。”红发的暗夜英雄双手抱胸,“我直说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只靠等待就能被忘却的。”

  

  这次轮到凯亚沉默了。

  “好吧、好吧,”他决定缴械投降,“你就当我是打算又一次剖析自我,从虚假的幻梦中醒来。说真的,起初我觉得这梦境似乎并不重要,但当它开始反复上演——就像一个预兆。不是我对自己的身份自大,你也知道最近那些不安的事,迪卢克,有什么要来了。”

  “有什么要来了。”迪卢克复述,又像是一种确认,“近来一整个月,城外的深渊教团行踪怪异,我还在等你从他们的嘴里掏出些什么情报来。”

  凯亚摊手,“很抱歉,这一整个月我都在与噩梦和骑士团新兵作斗争,上次看见深渊教团还是上次。”

  “?”迪卢克投来一个狐疑的目光。“意思是,你不会真的一无所知吧。”

  “一无所知。”凯亚大方地点头确认。

  迪卢克看起来有些无语,他张了张嘴,似乎准备说什么,只有凯亚看见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亏他在这么黑的夜里还盯着别人的脸看,迪卢克的皮肤白的发亮,好像吸收了所有的月光,正因如此,他需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能融进那冰冷的黑夜。

  对于无知的民众而言,未来有什么样的敌人并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无论是善人、恶人,处在善恶之间的孩童,向往真理的求知者……他们可以不拥有这样的命运,未来不可揣测,往事不必深追,只有选择了黑夜,才会成为背叛历史的子民。

  

  “闲聊到此结束,迪卢克。”突如其来的寒意打断了他们的思考,连凯亚的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冷峻。他们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幕,新的预兆自天空降临。

  “下雪了。”

  

  

  这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举世震惊。

  凯亚与迪卢克一夜未眠。第一通短讯从须弥传来,气象学院乱成一团,好在还有人记得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抬起头,向另外六国传达讯息;更多人则怀疑是至冬人搞的鬼,愚人众也确实先一步收到了什么情报,驻扎于各国的总部连夜封闭大门,距离本国较近的成员已经启程回国,蒙德没有去找愚人众的麻烦,因为人手不足,骑士团需要先处理就近的危机。

  雪下了一夜,给苍翠的平原覆上一层银白色的新装,正因没有人知道这场巨变要持续多久,清泉镇的猎人纷纷赶往骑士团申请解除禁猎,如果冬天真的来到,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不仅是猎人,农夫们也挤满了后勤处,损失最大的是果农……事实上,任何人都损失极大,比如晨曦酒庄,新一轮的果子刚刚下种,迪卢克却将所有的人手调往蒙德城,帮助骑士们维持秩序,防止本就效率低下的骑士团就地解散。他们没工夫去关照别国进展,凯亚忙的脚不着地,却还要跟琴讲笑话:如果阿贝多从雪山上下来,恐怕会怀疑自己不止在山上呆了三个月。

  

  但上天好像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令所有人惴惴不安的雪只下了三天,然后雪转小雨,小雨转晴,第七天的时候,民众们已经忘了七月飞雪的存在,将生活拨回正轨,似乎唯一加重的只有蒙德骑兵队长的噩梦。

  

  凯亚向骑士团请了一次长假。

  他尝试去接受所有的梦境。

  

  梦与现实,现在对他而言就像是两个世界,噩梦中的细节感越来越强,持续时间也更加久,每一次醒来后的印象愈加清晰。他将这些东西源源不断地记录下来,存放在迪卢克的抽屉中——他现在住在酒庄了,因为这里离雪山和野外更近,特殊时刻,也能与迪卢克共享情报。在这些日子里,他能听见从远处而来的歌唱。

  住在酒庄里,那些过去夏日的记忆开始攻击他,与他嬉戏打闹。凯亚时常只穿着松垮的衬衫和马裤,若有所思地靠在窗沿上记录他的梦境,而这样的时间总会被迪卢克偷走,只要酒庄主人回到家,凯亚就会丢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去找迪卢克的麻烦。

  “你说我像不像在家等待丈夫工作而归的寂寞妻子,”凯亚装腔作势,给迪卢克系上围裙——他们正在给落落莓手工榨汁,“能赖在酒庄不走,我之前想都没想过。”

  迪卢克哼了一声,“我感觉更像是在陪你完成什么遗愿清单。”

  “哇,太过分了!”凯亚故意将裙带扯紧,迪卢克不满地摇了摇他乱糟糟的马尾,扫过凯亚的鼻尖,“但我也不是在吃白饭,一整个星期我都在当你的人形翻译机。”

  “但是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迪卢克皱眉,“下层的深渊法师似乎并不知道上头有什么计划,我逼问过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词——‘审判’、‘来临’。”

  “怎么还抢走了迪卢克老爷的台词?”凯亚没忍住笑出了声,“再抓下去,蒙德附近的深渊法师都要绝种了。”

  迪卢克瞪了凯亚一眼。

  “我的线人传来了深渊咏者的踪迹。”迪卢克说。

  “难不成你还要抓个深渊咏者回来?”凯亚有些吃惊,“它们和深渊法师可不是一个级别的麻烦——如果你要捕获一名深渊咏者,就必须切断他与‘网络’的联系,不然整个酒庄就会暴露在它们的视线之中。”

  “我知道。不需要你的提醒,若非必要,我不会轻易出手。”

  落落莓被捣碎成泥,倒进滤布中挤出汁水,一篮落落莓才装满了两个小罐,迪卢克指挥凯亚盖上盖子,再去仓库取一些糖块,这些果汁不会被做成果酒,而是留在酒庄的厨房里成为果汁,凯亚不是很喜欢过甜的东西,他用迪卢克的围裙擦了擦手,转身想偷偷地掏出一支小瓶的葡萄酒,迪卢克用眼角余光发觉了凯亚的罪行,最终还是没有揭发。

  

  “这是预知梦。”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迪卢克夺过凯亚的酒杯,浅尝了一口,“……这批酒确实有些涩味。”

  凯亚背靠着橱柜,“我怕早点告诉你的话,你会气得不让我喝酒了。”

  “说到做到,今天你只能喝果汁。”迪卢克回答,“怎么今天终于决定跟我说了?”

  “感觉是时候了,教会那边送信来——你还记得望风角的那位仕女么?”

  “记得,好像是叫芬德。她们的家族守望蒙德很久了。”

  凯亚从身后掏出了那封信,信件经骑士团转手,今天上午才送到了晨曦酒庄。“芬德一天前回到了蒙德城,神色慌张,但奇怪的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她与我一样,也经历了某种神圣的感知……预知,随便怎样说吧,总之,教会似乎并不是很相信这样的说辞,我写信告诉琴,明天我会回到骑士团帮忙处理这件事。”

  “但是在此之前……就在今天,我会去望风角查看一次情况。”

  迪卢克点点头,“我会跟你一起去。”

  沉默突然笼罩了他们,众所周知——当一件事情并没有被言语确认之前,它带来的危机感并不会有这样大。根据一些无处寻迹的说法,语言是为了预言而生的,为了传达未来的旨意,它们会以很多种形式出现,好让人类及时作出准备。而此时的人类已经准备了数千年,经历了数千个夏天,若是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夏天都被浪费在虚度快乐的时光上,蒙德人在夏天创作了四十万首诗歌,传入迪卢克和凯亚耳中的不过四十首。

  其中,不乏他们自己创作的四首诗歌,一首关于大海,两首关于夏日夕阳,还有一首是关于克利普斯的胡茬,它是这样说的:

  红色是火焰

  红色是日落果

  红色是风车菊

  但是当我们拔下父亲的胡茬

  红色是他愤怒的脸

  

  凯亚哼出了声。

  他看到迪卢克似乎翻了个白眼,于是抛去一个挑逗的眼神,因为那天晚上,变成红色的还有他们的屁股。但就像屁股必须接受藤条的抽打,他们现在也必须要去接受自己的命运。

  

  

  尾声


  站在高耸的山崖上,远方从未如此清晰。

  当千年前他们的祖先直面风暴的景象再次上演,凯亚才会感受到迄今为止他在这方舟中度过的二十一年是这样真实。也只有此时,他才明白“偶像”的意义——远处的海平面逐渐遮蔽了夕光,庞然大物带来无与伦比的恐惧,它们是巨人的军团,从北方的北方,世界的终点而来,它们的步伐就像钟声,给人类最后的童年时光开启了倒计时。

  他的双脚仿佛钉在了这片伟大的土地上,神们正在北方,竭尽所能地爱着他们南方的子民。土地的记忆、风的记忆涌入凯亚的脑海,吹散了恐惧、吹散了忏悔。

  

  “握住我的手,凯亚。”


  迪卢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并不像往常那样沉稳,却饱含勇气。

  凯亚回握住迪卢克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待会回去可有的忙了。”

  

  两只手掌愈发用力,将对方紧紧留在自己的身侧。他们将要再次踏上坎坷的旅程,或许会持续数十年的时光,可是对于这样的未来,他们仍旧留有希望。

  两双眼睛望向远方。

  


  漫过天际的洪水——也可以说是风暴,让望风角的瞭望台重新燃起了烽火。

  

  人类亘古不变的敌人,在被忘却之后……再次来临了。

  


END




灵感源自阿瑟克拉克《被遗忘的敌人》。

解锁成就:将从远处来

成就描述:…可是对于这样的未来,他们仍旧留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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